结核病把他们拖入深渊

1月27日，成都市飘起了小雪，年味洋溢的街头，增添了别样的喜庆。记者走进成都市结核病防治院传染病区，却发现这里的气氛完全不同。在医务人员的陪同下，戴着口罩，记者见到了47岁的藏族患者尼玛翁姆。其他病人大多出院回家过年，她却从800公里外的甘孜藏族自治州新龙县博美乡赶来，第二次住进了这所结核病防治专科医院。

对我们的到来，躺在病床上的尼玛翁姆甚至没有能够睁开一下眼睛。她太虚弱了。成都市结核病控制项目办公室副主任、医院副院长田明介绍，病人的病灶已经扩大，左肺也出现了空洞。这位耐多药结核病（指对主要的抗结核一线药物产生耐药性）患者，需要接受近2年的治疗，或许还有一次花费达几万元的手术。

几万元对这个家庭来说是多大的开支？尼玛翁姆的丈夫阿瓜告诉半月谈记者，全家绝大部分收入是挖虫草，每年只能挣七八千元。现在已经花光了5万多元的积蓄。

结核病是严重的呼吸道传染病。据中国疾控中心的数据，我国内地结核病患者已达500万人，每年死亡13万人。结核菌主要通过飞沫传播，传染性强。据2000年流行病调查数据，我国有近一半的人感染，其中大约有5%～10%的人最终会发病，而对抵抗力下降的人如艾滋病病毒感染者，发病几率会大增。

由于一家人住在一起，尼玛翁姆很可能是被她母亲传染，后者死于结核病并且还传给了她另外一个女儿。两年多前，尼玛翁姆的女儿也被染上，幸运的是她在一年之内痊愈。

普通结核病其实并不可怕，新发初治病人、复治病人，只要严格按照专业医生的科学方案，连续6个月、8个月联合服药，绝大部分都可以治好，复发率也非常低。

以结核病疫情高于全国平均水平、低于四川省平均水平的成都市为例。《成都市结核病防治规划（2001～2010）终期评估报告》表明，10年规划期内，该市共治疗新发初治患者18519例，治愈16428例，治愈率为88.7%；治疗复治患者4367例，治愈3490例，治愈率为79.9%；超过了世界卫生组织初治病人治愈率85%和复治病人治愈率75%的指标。

可怕的是，一些患者要么没有尽快就医（咳嗽、咳痰或痰中带血连续两周以上就应立即去专业防治机构检查），要么接受了不科学的治疗方案，要么没有按规定服药，普通结核病就变成了极难治的耐药病。

耐多药性结核病的治疗周期是24个月，费用一般为5万～6万元。耐多药病人不能像普通病人一样享受国家的免费治疗，治疗的有效率仅为50%～60%。根据2007～2008年全国结核病耐药性基线调查结果，全国每年新增耐多药结核病人约12万。

如果耐多药反复折腾，就有可能恶化为广泛耐药，几乎所有的抗结核病药物都对这种病人无效。四川省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结核病预防控制所副所长饶正远称之为 “能够传染的癌症”。这种广泛耐药者，2000年的调查表明我国有约1万名。

来自四川简阳农村的巫帮能深陷其中。2011年春节前，就在尼玛翁姆入院之前不久，巫帮能还在严重咯血，却怀着绝望的心情离开了医院。

“我咯血，一吐就是一两斤，医院也没办法止住，只能输血。住了12天，花了1万多块钱，实在承受不起……所有的治疗方案都对我没有用，医生让我回家加强营养，等新的药物出来，我感觉就是回去等死……你是记者，知道国外有没有出最新的药？我毕竟只有34岁啊，哪怕只有一线希望，拿我去做试验都可以……”

电话采访听到的声音，沉痛而苍老。他或许不知道，自从1981年最后一种抗结核药问世以来，全球已30年没有研制出新的抗结核药物。那时候人们乐观地预言：结核病会在20世纪末消失。

存在了几十万年的结核病没有消失，它比人类想象的更顽固，在现代人的淡忘中反扑。尽管90%的结核病为肺结核，但结核菌几乎可以在全身每一个器官肆虐。它可以侵入大脑导致脑膜炎，可以攻入子宫导致不孕。在采访期间，记者看见一个10岁的男孩给自己套上尿不湿。这位贵州大山里的穷孩子，因为脊柱结核，动了大手术，下半身永远失去了知觉。记者的办公桌上，还有一位贫困山区农民用特快专递寄来的求助信，他的职业病诊断证明书上赫然写着：1．壹期煤工尘肺；2．双肺结核。

随着3月24日又一个世界结核病防治日的到来，基层防治工作者普遍表示，每投入1元结核病防治经费，就可以产生130元的社会经济效益，一定要加大预防力度！我国的结核病防治工作已经取得了巨大成就，并编制了“十二五”期间的结核病防治规划，但理念、人力资源和设备、资金、健康教育等难题依然存在，防治工作任重而道远。（《半月谈内部版》2011年第3期，记者 周盛平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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